故乡的瓦屋
【资料图】
故乡有瓦屋。土筑墙,瓦做顶,一座挨着一座,静静伫立,默默收存着岁月里的悲欢离合,演绎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。老日子里,人们在黄土地上劳作,在青瓦屋里安居,平平淡淡,从从容容。
牛耕时代,别的村住草房子,而我们村却有了成片的瓦屋——我们那儿有大片大片的黄土,是做青瓦的好原料。村里的泥瓦匠们,继承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制瓦工艺,赤裸着古铜色的肌肤,挖土、担水、和泥,一遍遍翻来覆去踩踏,滋润如面团,再码成泥墙,做胚、晾晒、装窑,烧出的青瓦,叮当有声。瓦是有灵魂的。那一年,老憨叔正担水洇窑,窑顶突然坍漏,一池冷水瞬间涌入通红的窑洞,冷热急遇,瞬间崩裂。当人们从四面八方急急赶来时,老憨叔已经和片片青瓦融为一体……
瓦屋多是土墙,打土墙是一件极好玩的事。四块木板夹成一个长方形的槽,填入润土,几位壮士抬着石础打夯,一层层一圈圈,那些匍匐的泥土,在人们的号子声中,一寸寸站起来,站成墙,站成房,站成院,站成记忆中村庄的模样。父亲用箩筐挑土,也挑我。我在这头儿,土在那头儿,一头儿是生活,一头儿是希望。一颠一颤,有苦有乐。瓦屋沾满父亲的汗水和喘息,也沾满了我童年的欢乐和记忆。
白天,瓦屋明亮而温暖。阳光在屋顶上撒欢儿,浮光在瓦片上升腾,充满无边的温情和暖意,当烟囱飘出如丝如缕的悠悠炊烟时,瓦屋便融入诗画里;夜晚,溶溶月华之下,瓦屋静谧、安详,朦朦胧胧,树影婆娑中,和里面的人们一起,星月同入梦;雨天,雨滴在屋顶欢快跃动,瓦片上缥缈着细细绵绵的雨雾,如幻似梦,继而汇聚,顺着房檐哗啦啦垂落一帘烟雨,瓦屋就成了水帘洞;冬天,瓦屋被皑皑白雪覆盖,木格窗棂里透出柔和的光,梦幻般沉浸在童话世界里……
我清楚地记得,从草房搬进瓦屋的那天晚上,父亲躺在床上说:“做梦都没想到,这辈子还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……”我当时还不懂父亲的感受。多年以后,我离开瓦屋,住进城里的高楼,静静倚在落地窗边,望着霓虹闪烁的夜景,突然就想起了父亲的那句话,想到父亲如果还在,站这里,又会说什么呢?繁华的都市,入眼不入心,每当我疲惫不堪时,那缭绕着炊烟的瓦屋,就会浮现在我的脑际,出现在我缱绻的梦中,那里,青瓦如鳞,静默无声,像叶叶扁舟,停泊在土屋的头顶,停泊在村庄的额头。
土墙、土瓦、土屋,庄稼、土地、树木,铸就了人们泥土一样憨厚朴实、勤劳善良的品质,给人们冬暖夏凉,为人们遮风挡雨。人们在土地上劳作,春种秋收,在瓦屋里安居,延续香火。瓦屋与村庄不离不弃,是大地上永远的印痕,是村史上亘古如斯的风景。
回不去的故乡,忘不了的瓦屋。化成乡愁的符号,铺展在梦中。瓦屋不老,记忆永恒。
□姜国建
(兰州晚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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